瓦尔德拉达
存一寸光阴换一个世纪。
 

《【仏英/初恋组】黄昏的私语》

国设性转,十四世纪故事,表面上是天使组百合贴贴,但其实是仏英/神罗伊bg…不确定是gl还是妯娌情(x)还有活在对话里的相杀组,贵乱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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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比萨,一个海上商贸古国的心脏,尽管共和国的光辉正在减退。佛罗伦萨扩张的兵峰即将指向这里,为自己争得阿尔诺河通往地中海的出海口,但比萨依然是比萨,城市的空气使人自由,商会、银行和各类作坊林立于市,码头上的商船来来往往,为意大利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北方的战争告一段落,来自帝国、法国和英格兰的雇佣兵纷纷涌入意大利作战,比萨因此而得以招兵买马,抵抗入侵。夕阳西下,在城外巡视的哨兵回到了橘红色的城市里,有的还带着英格兰的白底红十字盾牌,为了区别于手执帝国黑鹰旗、为佛罗伦萨作战的黑佣兵团,他们又被称为比萨的白佣兵团。来自各地的雇佣兵此时纷纷讲着复杂的语言踏上街道,前往酒馆或妓院。在一处凉爽的秋季庭院里,树上传来知更鸟的啁啾,又被一声弓箭离弦的声音惊飞了。

 

廊下坐着一位身穿红色丝绒长裙的妙龄少女,金色的披帛和头巾上都有着华美的刺绣,看起来身份不凡,浅栗色的长发如一块绒毯披散在她身上。她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大美人,但那琥珀色的眼眸、小巧而柔和的口鼻、圆润的脸庞和温暖的象牙色肌肤结合起来,却别有一种和谐而可爱的情态,即使不施粉黛,人们也无法否认她身上那种自然的美感,忍不住会将她当作自己的妹妹一般心生爱怜。空荡的庭院里存放着剑、长矛、弓弩和盾牌等各种武器,远处设置着箭靶,像骑士们训练和休息的地方。一个手执长弓的金发少女正站在墙边射箭,这一幕十分奇特:她身材瘦小,不比手里的木弓高出多少,但姿态却凌厉利落,眼光也犀利如鹰,虽然身着裙服,却像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士,上弦和瞄准的速度都远超常人,白皙的指节松开弓弦,一支长箭已如闪电般扎入远处用稻草和木条制成的箭靶中央。

 

红衣少女开心地拍了拍手,眼睛弯弯地笑着称赞道:“真是好极了,罗莎。我想我们当中已经没有人能在箭术上超过你了。”

 

被称为罗莎的金发少女不见喜色,反而叹了口气。她将长弓挂到墙上,解下箭袋,向廊下走来,浅紫色呢绒长裙拂过草地,边上镶有一圈花卉图样的刺绣,金色长发一丝不苟地梳成长辫搭在肩头,没有佩戴头巾或其他配饰,虽然不及同伴那么美丽动人,但也甚是清秀,只是神情十分冷淡,浅金发色和雪白肌肤都呈现出日耳曼人的特征,瞳色却是不常见的绿色。红衣少女挽住她的手臂,嗅到她发间淡淡的玫瑰发油的香气,她看着罗莎永远梳得整整齐齐的发辫,打岔道:“让我给你梳头发吧,你的头发披散开一定也很好看的,我把我的头巾送给你……”

 

“不必了,”罗莎忽然打断了她,盯着对面的墙壁说:“我讨厌给我梳头发的人。”

 

红衣少女敛起笑容,眼神转动,善解人意地住口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罗莎有些惭愧地看向她:“我是说……我一点也不享受现在的身体。爱丽丝,你不是叫我来教你射箭的吗?”

 

十年前,有不少意大利舰队和热那亚弓弩手受法国雇佣前往多佛海峡作战,却纷纷为英格兰海军和长弓手的气魄所倾倒,未能帮助雇主逆转败局。尽管不断向佛罗伦萨的银行贷款以筹措军费的英国国王从来没能还上过自己的欠款,意大利也没有因此记恨英格兰。“凡是投资都会有风险,”她在写给伦敦的信件中表示,“我已经做好了损失的准备,即使如此,我也愿意支持你与法国一战。如果你想要弥补对我的亏欠,我希望等到战争结束的时你能来威尼斯看望我,让我看看你的箭。”

 

英格兰果然在停战后跟随白佣兵团的新长官前来赴约了,尽管是以这样的形态。爱丽丝将头靠到对方肩上,说:“你能在这时候来看我就足够了,今晚陪我一起睡觉吧。”

 

罗莎手足无措地扶住怀中温暖的身体,不知该如何应对。她在国家之中也可称得上是年幼,从来都只有靠在哥哥姐姐身边撒娇,或者对法国任性的机会,没有被人这样依靠过。但此时被这位如同罗马公主一般的人物倚在怀里,一时也无法拒绝。她看着北意大利披散在背上的华美长发,忍不住伸手好奇地抚摸了一下,的确很美,触感有如某种珍奇异兽的光滑皮毛。她托着对方的身子,正色道;“趁天色还亮,我来教你射箭吧。只要你能用箭射中最远的靶子,我的头发就交给你处置。”

 

爱丽丝不情愿地支起身体,站起来跟着她走到庭院中央,接过对方递来的长弓,感觉那远比想象中的要沉重。她不喜欢战争,也不喜欢摆弄刀枪剑戟,这也许会使她背负的罗马之名蒙羞,但她的确就是这样的人。罗莎从她身后环住她,扶住她的手臂帮她拉开弓弦,爱丽丝转脸便可望见她的侧颜。罗莎眼神锐利,教她如何放平手臂,将目标、箭尖和手肘置于一线。她想起祖父在世时对他们的评价,心不在焉地说:“罗莎,你知道我们之中最像我爷爷的人是谁吗?”

 

“保持住,瞄准……”罗莎松开了帮她拉弦的手,巨大的张力使爱丽丝忍不住摇晃了一下,她勉强将箭尖对准靶子,手指一松,长箭飞过庭院,不慎脱靶,清脆地撞在石墙上。

 

罗莎又拿了一支箭给她,说:“差一点,已经很不错了,这次一定可以的。”

 

“最像我爷爷的那个人其实是……”她重新自己练习,在放开弓弦时说出那个名字:“是法国。”

 

不是她,也不是神圣罗马,而是法国。

 

罗莎为她递箭的动作蓦然一顿。那一箭依然没有中靶,爱丽丝再次从她的手中接过箭来拉弓瞄准,手臂已经因疲倦开始不自然地颤抖,第三箭甚至没有力气穿过庭院就掉在了地上。爱丽丝累得无法再拉开手中的长弓,叹息道:“我永远也学不会打仗,没办法变得像你一样。”

 

罗莎像雇佣兵一样收取了她的学费,不好就这样放弃,鼓励道:“没有人一开始就会这些啊,你再慢慢练习试试吧,你不是很擅长十字弓吗?”

 

“十字弓可比这个简单多了。”爱丽丝如释重负地把长弓交给对方,取下墙上的一副弩箭,又恢复了轻快:“怎么样,要比试一下吗?”

 

“好啊。”罗莎欣然应允,提着裙裾跑过庭院清除了两块草靶,又回到她身边背好箭袋。爱丽丝将装短箭的皮囊挂好,把桌上的沙漏翻转过来,冲她微微一笑:“开始。”

 

十字弓只需扣动扳机即可发射,爱丽丝终于击中了对面的靶子。但是她装填箭矢的速度却比罗莎换箭的动作要慢得多,她发出五支箭的时候,罗莎已发出了九支,每一支都比她入靶更深,可见力道之强,发出第十箭时更是故意玩了一个小把戏,没有瞄准靶子,而是瞄准了爱丽丝的箭,在空中轻轻弹开了它,两支箭一起掉在了地上。爱丽丝轻轻惊叫了一声,时间还未用完,罗莎已经放下了长弓,颇有余裕地看着她。

 

天空已经被淡紫的暮色笼罩,庭院中光线暗淡,爱丽丝惊奇道:“你能看清飞在空中的箭吗?”罗莎笑了:“射箭有时未必需要亲眼看见,更重要的是用心去感觉。”她手执长弓,颇有几分端正的骑士之姿。渐渐浓郁的夜色模糊了她的面孔,爱丽丝忽然觉得罗莎一本正经的时候很像海因里希,不愧是同出日耳曼一族的表亲;而与人开玩笑时狡黠的神态又有几分像法国,似乎是在年深日久的相处中沾染上了对方的气质。她笑了一下,挽住她的手臂,说:“你的箭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啦。”

 

“是啊……”罗莎听到赞美又变得忧郁起来,“如果不是这样,又怎么能够战胜法国呢?”

 

她为了不在敌人面前受辱而苦练武艺,每一天都不间断,终于在第一次交锋中一箭射落了法国的王家军旗,在对方总是完美如面具的温柔笑容中看到了一丝裂痕。练武从来没有像这样一样使她痛苦,只要一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与法国在战场上交手,对手的强大和狡猾、失败的可怕代价、反目成仇的悲伤……种种压抑之情就使她的手臂沉重不堪。她几乎忘记了他们也曾经有那样欢快的时间:在还未交恶的时候,弗朗西斯会寻找各式各样的珍奇木料为她制作弓箭,作为她的收藏,以待秋天鸟兽丰美的时候能够一起外出狩猎,在马背上为她梳理被风吹乱的长发。在战场上,她会伫立在高处挽弓搭箭,为身先士卒、骑马冲锋的弗朗西斯提供掩护,射杀靠近他的敌人和隐藏在暗处的弓箭手。如果她遭到突袭,弗朗西斯也总会及时回身救援,助她突出重围。他从未想过她的箭尖会朝向他,就像她从未想过要将箭尖朝向他一样两心不疑。而这竟然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你确实战胜了弗朗西斯,我们都为你感到高兴。”爱丽丝由衷地说,又放低了声音:“帝国也派人支援你了吧。”

 

可是我自己却并不高兴,罗莎在心里叹息,回答道:“是的,海因里希和你——你们都不计回报地支持我。”

 

“因为他们两个从小就是争锋相对的。”爱丽丝既怀念又担忧地说。在罗马尚且存在的时候,高卢就是负责戍卫帝国边境、与莱茵河对岸的日耳曼人作战的大区。每次前来罗马述职,意大利都能听到高卢对日耳曼尼亚的抱怨:难缠的敌人、蛮不讲理的野人、无可救药的异教徒……可是当罗马灭亡、汪达尔人带来一片狼藉,而她只能辗转于希腊和受法兰克庇护建立的教皇国时,从伦巴第的围困下将她解救出来的却是那两个少年,她在教皇袍袖的遮蔽下颤抖着叫出他们已经废弃已久的名字,加利亚,日耳曼尼亚……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人们口中的日耳曼尼亚,金发蓝眼的少年并不似传闻中野蛮,反而十分斯文,默默走过来解下披风裹在她身上。法国在旁边向她伸出手,用异样沉稳的语气说,加入法兰克王国吧。她别无选择,将手递给在这百年荒乱中出现的她唯一熟悉的人。教皇因他们救驾有功而为法兰克的国王加冕称帝,他们在一旁注视着法国戴上皇冠,成为罗马帝国的继承者。爱丽丝眼眶湿润,这一幕已经太久没有出现过了,如果饮恨而终的祖父在天有灵,看到自己的皇冠归于巴黎,不知会感到怒不可遏,还是死而无憾呢?至少在所有被当作蛮族的孩子里,高卢是最受罗马倚重的,获得了仅次于意大利的公民权,也没有忘记罗马的恩情与教诲,依然使用他的语言,复兴他的文艺,发扬他的光辉。在爱丽丝看来,这大抵已经是祖父死后能保持的最好的局面了。高卢和日耳曼尼亚握手言和,称呼彼此为法兰克和阿勒曼尼,她也随之改变了对法国的称呼,这个用刀剑扩展边境,在意大利中央建立起教皇国使得一对姐妹分居南北的国家,已经不再是罗马时代里那个像她的兄长一样时时照料和保护她的高卢,而是一个成熟的王国了,或者说,是另一个帝国。她不敢触怒他,以免为自己招致祸患。但是对于另一个国家,她依然叫着他的拉丁语名字和教名,日耳曼尼亚,海因里希,就像对待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却不知道后者在那次加冕仪式上就已经看着她的眼泪发誓,要让自己超过法国,成为皇帝,得到她。

 

她们回到住所,在一个罗马式的浴池中沐浴更衣,氤氲着热气的玉色池水上漂浮着玫瑰花瓣,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爱丽丝浅褐色的发丝在水中漂浮着,她轻轻绕到罗莎身后帮她解散了发辫。指腹穿过发间,留下一阵放松的触感,除了兄姊、侍女和法国,还没有人触碰过她的头发。爱丽丝说起她们初次见面的场景,不列颠的女孩来到罗马宫廷中向皇帝献贡,在庭院中驻足观看一口喷泉,北意大利隔着水光折射出的一道彩虹看见她,不列颠尼亚的化身,高卢经常提起的隐居海外的凯尔特表妹……罗莎难为情地回过头打断了她,将湿润的金发裹在身上,爱丽丝扶着她瘦削的肩笑了起来,将头靠过去,圆润而小巧的下巴正好可以搭在对方锁骨的凹陷处,罗莎背后的蝴蝶骨贴着她的胸脯抖了抖,爱丽丝在流水声中对着罗莎泛红的耳廓低语:“为什么你们日耳曼人都这么容易害羞?”

 

“我没有。”罗莎小声辩解,又追问道:“你是说我和帝国吗?”

 

帝国——海因里希要求每一个人这样称呼自己。爱丽莎却觉得这个词语宛如某种咒语,她点点头,说:“是的。”

 

“那大概是因为海因里希非常想要得到你吧。”罗莎抬头看着墙上的雕花窗户说,映着水波的绿眼睛亮如星光。“就连弗朗西斯也……”她顿住了,恼恨地想起自己对于法国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锦上添花的东西,而意大利在他心目中却是那样的势在必得、不可或缺。但是一向善妒的她转过脸看向靠在自己肩头的少女时,比嫉恨更早产生的却是一种喜爱之情,她无奈地说:“难怪他们总是对你魂牵梦萦,即使是我,有时也不由得会产生想要将你据为己有的想法。”

 

“你现在已经拥有我了。”爱丽丝笑着说,细腻的手掌抚过罗莎的手臂,又难掩落寞地叹息道:“人们想得到我,只是因为我拥有罗马留下的遗产罢了。但当他们看着你时,就只是因为你是英格兰,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人们何时才能接受我仅仅只是意大利呢?”

 

“我很抱歉。”罗莎说。

 

“你不需要感到抱歉。”爱丽丝说。她们走上台阶,擦干身体,穿上了款式相似的白色棉质裙袍,然后一起走向大厅。

 

晚餐是内填香料的烤乳鸽,佐以面包和红酒,虽然简单,但格外美味。烛光掩映下,罗莎忽然问起:“你对这两个交战的城市有偏向吗?我是说——佛罗伦萨和比萨。”

 

“我应该有吗?”爱丽丝反问,长睫毛狡黠地忽扇:“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和帝国的军团何者会更强力。”

 

“英格兰的士兵不过是略有训练的平民罢了,”罗莎垂下眼眸随口说道,“怎么能和海因里希表哥的帝国佣军相比呢?”

 

“你就不要谦虚了,”爱丽丝笑吟吟地说,“连法国都是你的手下败将,你的军队已经在世上名震一时了。”

 

“……是吗?”罗莎忽然兴致缺缺。

 

她们沉默地吃完了晚餐,准备回房休息。挽手走过走廊时,她们与一位高大的女官擦肩而过,罗莎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今天不是第一次见到她,爱丽丝不露声色地向前走去,解释道:“她是帝国派来的人,负责监视我。”

 

“监视?”罗莎有些意外,随即又理解了她的处境。意大利属于帝国,就像英格兰属于法国,不过弗朗西斯没有刻意监视过她,大抵是因为不需要,她的宫廷早在诺曼征服之前就充斥着法国人,她的一举一动都无所遁形。而现在却因为两国结仇,宫中一时连法语都被禁止再说,过去那段似水如鱼的亲密时光已经成为一段不可追忆的往事了。

 

“怎么,你觉得海因里希不会做这种事?”爱丽丝察觉到对方的出神,微笑道:“他对你是多么尊敬啊,你是他结盟和联姻的对象,而我是他皇帝冠冕上的一个装饰品。如果成为帝国诸侯的是你,你大概已经成为选帝侯了吧。”

 

罗莎微微一怔,竟然被她说中心事,她并非没有考虑这种情况,神圣罗马帝国邀请英格兰的国王前去竞选皇帝,如果真能如此,想必对于战胜法国会很有帮助。但国王还是拒绝了帝国,一心夺回自己在法国的领地和王位。于是罗莎也写信回绝了海因里希。军队驻扎在佛兰德斯准备开战之前,弗朗西斯专程来找过她。那时她正在查看教皇国与帝国送给她的军旗,手掌抚过绣有双头鹰的旗帜时触感厚重,那是他们支持她对法国开战的证明,法国树敌如此之多,理应不多她一个。但是弗朗西斯却还是只身前来她的营帐想说服她回心转意。她听着那个熟悉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忽然心烦意乱地藏起了那两面旗帜。弗朗西斯走进来时只看见一个局促的身影,他似笑非笑,说:“不用忙了。”在他看来,德国人想要拉拢英格兰来联手夹击他,这动作未免也太明显,随便什么人都能来当皇帝,可见那也只是个不入流的帝国。英格兰冷哼一声,愤而反驳道:“只有一面之缘的帝国愿意请我去竞选皇帝,与我朝夕相处的你却宁可战争和流血也不愿交出属于我的王冠,为什么本该简单的愿望在你身边实现起来却这么难,你是觉得我配不上吗?”

 

一直对她有所容让的弗朗西斯在听到对帝国的赞美后罕见地阴沉起来,讽刺道:“你觉得那样很好?也对,是我忘了,你们本来就是沾亲带故的表亲,正好在一起建立一个日耳曼国家——你何必还要占据着我的封地不放呢?”

 

“我才不稀罕你的封地,你以为我这是我自己愿意获得的吗?”罗莎气得口不择言起来:“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可当年征服我的是帝国,那样我今天至少能得到应有的权利。”

 

“什么权利?”弗朗西斯质问,彻底厌倦了从她口中听到别人的名字,“王冠,黄金,土地……你只在乎这些东西,你以为他就对你有真心吗?”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出残忍的话语:“海因里希也无法忍受你这样觊觎他的帝国,他在意的是意大利,而你只不过是他利用的工具,像你这样永远无法获得别人的真情……”

 

“你在嫉妒他。”她忍住流泪的冲动大声打断了他,也说起了最能伤害对方的言辞,“这也是你的真心话吧?我在你心里又怎么能比意大利和罗马城更重要呢?我是失败者,你也谈不上多么成功。你一直都嫉妒我表哥,就因为他能得到你没有的帝国头衔、教皇加冕和北意大利……”

 

“我嫉妒他?”弗朗西斯冷笑,俊美的眉眼忽然结出严霜:“的确,我嫉妒他,因为他不用和你成为邻国。”

 

“你……”罗莎气急,“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些话?”

 

“不,我想挽回你。”弗朗西斯冷静地说,“但是你会答应我吗?你知不知道他们只是为了利用你,挑唆我们……”

 

“你也和他们一样。”罗莎别过脸说。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我不相信你。”她打断了他。

 

弗朗西斯叹了口气,忽然上前抬起了手。罗莎不自觉地想要躲开,但镇定地克制住了自己,弗朗西斯的手指拂过她耳畔的一缕乱发。他说:“那么这就是我们成为敌人之前的最后一天了。”

 

他极慢地为她挽起那缕头发,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如果那一天可以永远也不结束就好了,没有战火,没有瘟疫,没有流血——精锐之师损失殆尽、不得已只能为被俘虏的国王支付赎金并请求停战时法国终于放弃了没收英格兰的领地,他们亲吻彼此的脸约定恢复和平,却不约而同地在彼此身上闻到虚幻的血腥味,他们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休战,隔着一笔笔血债和失败的耻辱,和好如初早已成为妄想,他们在白崖上吹着海风编制花环的无忧岁月一去不返了。

 

“也许吧。”罗莎回过神来回答道。漆金雕花的木床垂下刺绣帐幔,填充着鹅绒的衾枕柔软得令她有些不适应,爱丽丝从旁边搂住她,看着她的侧脸,忽然小声说道:“我喜欢你讲英语的样子。”

 

罗莎自嘲地笑笑,她这几年才开始重新讲英语,之前在弗朗西斯身边时,她都是讲法语的,殊不知自己讲起日耳曼语的神态极像她的德国表亲,侧脸也那么像,然而那神态中还是有法国的影子挥之不去,一个个法语词柔和地渗入她的思想中,她早就不会说那种英语了。爱丽丝并未介意,只是将脸埋入她的肩膀叹息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一样搂着别人入睡了——自从我和我姐姐分开之后。”

 

“我也是。”

 

“她曾被诺曼和安茹两大王朝统治,就像你一样。”

 

“……是啊,他就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卑鄙之人。”罗莎恨恨道,想起与法国勾结、宁愿远赴法国战场送死也要反抗她的苏格兰人,心中忽然泛起怨愤之意。爱丽丝依然靠着她,觉得她嘴硬心软、喜欢逞强的性格也像姐姐。她们姐妹俱因法国的离间而分开,弗朗西斯向来擅长利用亲密关系伤害别人。法兰克王国的宫相将罗马及其周围的土地献给教皇建国,从此她得到威尼斯、热那亚、佛罗伦萨等北方城市以及教皇国,而查瑞拉拥有西西里和那不勒斯,来自诺曼底和安茹的法国人相继将其支配,而她只能居留在神圣罗马帝国的宫廷里,证明海因里希的正统地位。

 

她不想恨他,如果征服她的是法国就好了,爱丽丝心想。那么她现在恨之入骨的人就将变成弗朗西斯,而爱则留给海因里希。她也有私心,如果来到罗马加冕、注定要承担起帝国命运的那个人是法国就好了,她太清楚那意味着什么。法兰克也曾是一个帝国,那时弗朗西斯在南方抵御阿拉伯人的入侵,海因里希则在东面防范马扎尔人和南下的维京人,两人将彼此当作最亲密的手足,然后帝国的诅咒再度降临,争夺遗产的日耳曼王族操纵着他们对彼此展开内战,使查理曼帝国也如罗马一般分裂。而如今再度戴上皇冠的人成了海因里希,结局好像也已经注定。海因里希庄重、沉稳,尽量满足每一个人对于皇帝的期待;而弗朗西斯潇洒、浪漫,像一个富有骑士风范的贵公子,帝国与王国的气质就是如此不同。失掉帝国似乎并没有给法国带来什么致命的打击,他只是越来越玩世不恭了,每天和英格兰在一起,以此来表示对他们的轻蔑。爱丽丝因此越发肯定,海因里希没有和弗朗西斯一样在帝国崩溃后还能存活的毅力和生机,可怕的事一定会再次发生在他们之间,可惜她就像被诅咒的卡桑德拉,即使永远说着真实的预言也永远不被相信,更无法改变现实。

 

她抬起头,恍然发觉罗莎也正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抚平她眉间的褶皱,安慰道:“战争已经结束了,你为什么还不肯快乐一点,非要让自己充当苦行的修女呢?”

 

我们的战争是不会结束的,罗莎在心里说道。但她还是露出一个领情的微笑,收起了多余的思考。这里是一座多么漂亮的城市,帆船在海港中来来往往,装运着来自远方的各种货物,人们自由地经营着自己的生活,英格兰何时也能变得这样繁华呢?她短暂地放下了与法国的战争,在窗外传来的隐约的海浪声中进入了一个美梦里。

 

一轮弯月从云层中发出明净的清辉。

 

 

fin.

 

 

*白色军团:又称白佣兵团,十四世纪时活跃于意大利的著名雇佣军团,最初由德国人领导,后来交给英国人约翰·霍克伍德掌管,后者以百年战争中的英国长弓手的标准训练军士,大大提升了这支雇佣军的战斗力,后来被佛罗伦萨收编为正规军。意大利的雇佣兵本身也很强悍,百年战争期间,法国雇佣了大量热那亚弓弩手和意大利战舰对英格兰作战,但均输给了英格兰的长弓手及海军(仏仏沉默。英格兰弓骑兵成为了重骑兵时代之后最为强大灵活的陆地冷兵器战斗力。

**佛罗伦萨-比萨战争:比萨共和国在北意大利曾经辉煌过,但不敌新秀佛罗伦萨,虽然使用钞能力雇了很多人帮自己作战,还是在1406年被佛罗伦萨吞并了。本篇时间线在1360年,英法百年战争的第一阶段以两国签订结束,法国战败,向英国割地求和,条件是英国要放弃法国王位。大量雇佣兵在英法休战后无事可做,于是转战意大利。为比萨作战的白佣兵团成员大多来自英国,为佛罗伦萨作战的则是由德国人组成的黑佣兵团。

***仏英与神罗伊的对照组逻辑是这样:北意大利曾被神圣罗马帝国征服,也就是原作中子伊住在神罗家当女仆的时候,这里提高了一些角色的年龄,毕竟都十四世纪了!而英国也在诺曼征服后成了法国的封臣,但后来随着意大利和英格兰两地自主意识的萌发都开始渴望独立,并有过互相帮助,所以写了这么一个…girls help girls的故事(大雾。伊伊和英英有互相羡慕的成分,伊伊羡慕英英很能打,英英羡慕伊伊很有钱,某种程度上这才是英格兰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可以花钱雇别人给自己打仗(会实现的。十字弓(机关弩)和长弓也是意大利和英格兰的代表性武器,而且两国都很擅长海军(比法德擅长

****提一下:英国后来真的有了神圣罗马帝国的选帝侯资格,是汉诺威王朝带来的,但只是一个虚名没有真的要去当皇帝过(x)英德作为反法一线斗士日耳曼表亲在历史上一直关系密切。仏伊也是一对很美妙的拉丁兄妹,原作里伊伊会叫仏仏法国哥哥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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