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德拉达
存一寸光阴换一个世纪。
 

《【仏英】蝴蝶》

国设,1210s。

诺曼征服后百年战争前的青梅竹马友好时期,一个铁网珊瑚未有枝的寓言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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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无意间闯进了你的花园。”一个毫无诚意的声音说。“这是在做什么,你在保护这些花吗?”

 

“我在捕蝶。”他回答,命侍从用丝网罩在香甜的蔷薇上,“这个办法怎么样?”

 

“蝴蝶?”英格兰笑了,“这需要如此麻烦吗?直接去捉就好了,为什么要把蔷薇网起来?”

 

他回过头,看见一个似笑非笑的英格兰。

 

“你不了解,这种蝴蝶格外美丽珍贵,而且脆弱敏感,我想要驯养它们,当然要捉到完好无损的。”法兰西站在浓荫的蔷薇园里对友人招手,又指点侍从绝对不可以伤到猎物。

 

“所以你在布置陷阱吗?”英格兰走过来。

 

“是啊,这就叫作自投罗网。”法兰西笑着看向暂别数月的友人。英格兰的身量还未及他肩头,是比他更加稚幼的儿童形象,却和他一样拥有与外表不符的沉重灵魂,每次靠近时都像两块磁石一样,产生了微妙的震动。

 

“你怎么知道蝴蝶就一定会到这里来呢?”

 

“因为这里是欧罗巴最美丽的花园。”法兰西理所当然地说,“我带你探访过欧洲所有的宫廷,你难道可以指出比这里更优美的地点?”不等对方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像往常一样提出邀请:“你今夜留在宫中和我小住一晚,明天就可以看到那种奇异的蝴蝶了。”

 

“你可真是闲得无聊,我才没功夫搭理你。”英格兰扭过脸去,错过了与他的对视,又时时偷眼观察他,“我要去加斯科涅了,等你成功捉到再说吧!”

 

“你倒是给自己找了许多事忙。”他的目光停留在一朵将开未开的花上。

 

“是你自己不上心。”说着要走的小孩却还站在原地。法兰西忽然笑了,折下那朵花迅速地别在了对方的衣襟上,蓝眼睛深深地注视着他,笑道:“那你怎么还不去为我排忧解难?”

 

“混蛋,谁要帮你了!”英格兰一把夺下那朵颜色最为鲜红的蔷薇,并没有丢开,而是藏在手心里背在了身后,像握住了一个秘密,碧绿色的眸子在花叶间显得格外美丽。他在原地艰难地坚持了片刻,终于落荒而逃似地选择了按照那个丢人的说法去为某个懒惰的人“排忧解难”。

 

“我这就走,改天再见。”

 

这下英格兰干脆地走掉了。法兰西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茂盛的灌木林中,觉得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各处封地传来的请示越来越少,他现在乐得清闲,命令侍从要在明天天亮之前把他的蝴蝶送过来之后,就信步回到房间里开始无所事事地走思。

 

他在想,加斯科涅,佛兰德尔……那些曾经向他宣誓效忠的封臣是从何时起纷纷归附英格兰麾下的?英格兰从小就是一个精明的商人,惯于孜孜汲汲地步步为营。他慷慨而随意地坐视富饶的封地从属于英格兰,唯一的条件是要求英格兰必须忠诚地属于他,可是他最近越来越频繁地思考起了一个问题。

 

英格兰是否属于他呢?

 

英格兰好像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件事。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梦境与现实重叠,织造出一个真实至极的荒诞场景。他回到了一个地方,一个把他们的关系彻底扭曲扰乱的地方——刚刚落成不久的威斯敏斯特教堂,威廉一世的加冕仪式——奇怪的是,坐在尊位上的人类变成了他们这些怪物,而英格兰站在他面前向他和他的利剑下跪。男孩与记忆中一样幼小,脸上依然带着不甘和怨愤的神色,但是身边的士兵在按剑待命,厅外平民翘首以盼,他不能不跪,英格兰还是向他俯首称臣了。

 

不该是这样的,你不应该向我下跪,他想。但这是一个王国在对他——另一个王国——表示臣服,他征服的第一个王国,与所有的贵族诸侯都不同,前所未有的胜利和成就感令他的尊严得到了虚荣的满足。

 

你想的就是这样。梦里的英格兰忽然微笑着对他说。他猝然回神,男孩脸上狡猾诡异的笑不见了,又恢复了应有的隐忍。

 

膝盖僵硬地一弯,先是右边,再是左边,幼小的身姿像是一座坍塌的山岳,在失败的屈辱下四分五裂,却依然保持着缄默的外形。英格兰面无表情,眼神幽邃,一跪之后便想起身。他身边忽然有一个人将腰间匕首拔出一截,明晃晃地照着那双幽绿的眼,算作警告。他转头一看,是诺曼底。而英格兰只是抬头望他,沉默地抗拒。他听见自己对诺曼底说,他不懂礼制,你来给他示范一遍。诺曼底的眉头似乎抽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瞬令他不悦的叛逆——只一瞬,但还是顺从地上前单膝跪下,重演了一遍当年的仪式:捧过他双手在手背上一吻,嘴唇冷硬,又将自己双手放在他手心念起了他已听过无数次的那些誓词,语罢起身退至一旁。他用罗马的语言问英格兰,怎么样,学会了吗?英格兰望着他放在膝头的双手,没有办法,只有凑上前来轻轻一吻,双唇颤抖,又将双手放在他掌心,指尖冰凉。英格兰张开吻过他的颤抖的唇,发不出声音,第一句是一声刺耳的撒克逊语。一旁的诺曼底皱眉不语,厅中众人一片嘘声,他轻抬指尖在对方手心里一划,微微一笑以示鼓励,又偏过头对诺曼底道,你来教他讲这几句话。诺曼底已经明白了他的警告之意,不再试图推脱,立刻上前半步一字一句地提示起来:

 

我属于你,自你手中持有不列颠至诺曼底的土地。终我一生,我都将效忠于你。

 

诺曼底每说一句,英格兰便学一句,声音喑哑有如濒死的雀鸟,发音却奇异的标准。而且在诵读这些他完全不解其意的誓词时,法兰西竟觉得他自有一种柔顺宛转的请求庇护之意——后来每次听他说起法语,尽管内容越来越叛逆,也都是对这种依赖之情的重温——最后一句话音落下,他亲自躬身托着男孩单薄脆弱的手肘扶起了他,四目相对,他本想再给男孩一吻,印证这誓言的永恒,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威廉——这个人类在此时出现了——疑心窦起,以为是英格兰人又想反抗,吩咐左右前去镇压。英格兰茫然不解,但也许是凭借某种与人民之间心意相通的直觉,他忽然扭向他,面露恳求之色,是要为那些人求情。那是那些日子以来英格兰第一次对他服软。他知道,他是那时厅上英格兰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他想要开口劝阻,却在此时失去了声音,诺曼底拔剑向外走去,对他的阻拦视若无睹,他气愤地呵斥,你忘记你当初是如何发誓要向尊敬国王一样尊敬我的了吗?回应他的是门外传来的争斗之声和地上流淌的鲜血。

 

他在这样的愤怒和无力中惊醒,推开前来关照的仆从,只见窗外亮着几颗寥落的暮星。他回味起方才的梦境,恍然发觉那已经是百年之前的往事了,一时间分不清是真是幻。他想告诉威廉,那阵喧哗其实是人们的欢呼声,入侵者心中不安,才误伤平民。回想这一次典礼,觉得处处都宛如谶语。那时不懂誓词含义的英格兰似乎注定无法给他永远的忠诚,而死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前的那些真心拥护法兰西统治的英格兰人,也葬送了英国对他最初的希冀。但是英格兰还是原谅了他——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英格兰用自己的聪慧来学习他所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对于这些,他的进步太快了。他给予英格兰独一无二的地位,比他所有已有的臣子或手足更卑贱,却又更新奇、更值得忌惮,因为这是两个王国之间的交往。他有时亲自考察英格兰的学艺,选择让他陪同自己憩息游乐,周游列国。在充斥阴谋和战斗的大陆上,这样的关系不可多得,充满了真诚的娱乐,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偷来的,不该存在于此。尽管这也在向那些无处不在的阴谋和争斗中一点一点沦落着,但他心中始终有一种更为深沉的预感——这样危险的快乐、亲密的关系,是要用更加惨重的代价来偿付和断绝的。

 

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他奇怪地想,不顾仪态地趴在窗台上看着花园里被网住的花朵。他企图得到的蝴蝶在月光下出现了,被鲜花的香气迷惑,在罗网中越陷越深,却拼命挣扎着,宁愿丧失扇动翅膀的敏捷。他看着蝴蝶,侍从们则沉浸与他的美丽,等待着他的指令——法兰西专注的眼睛,比蝶翼流丽的蓝色闪光更加令人目眩神迷;金色的眼睫,是蝶足一般的纤密修长。

 

可是他又命人放走了蝴蝶。

 

 

fin.

 

 

为了胡诌不可能存在的场景而乱编故事。

*灵感来源:16世纪英国法学家利特尔顿认为,行臣服礼时通常封君坐着,封臣则要下跪、脱帽、解下所佩带的武器。合掌之后就是宣誓效忠,即效忠礼(Fealty,fidelitas),封臣常常这样说:“我成为你的人了,我自你那里持有该土地,终我一生都将忠诚于你。”这就是指以“嘴”的仪式来臣服。此外,“嘴”的仪式中可能还包括双方的亲吻。——钱乘旦《英国通史》

*威廉一世加冕日误解平民也属史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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