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德拉达
存一寸光阴换一个世纪。
 

《【仏英/初恋组】远痛/Fernweh》

国设,1806年。

仏中心,描写视角有相杀组和情话组,一种四人之间的情感关系探讨…但cp是仏英和初恋组(未曾设想过的对照…论竹马青梅有多少种方式可以走向生离死别(?)

 

=====

 

神圣罗马皇帝放弃尊号的三个月后,拿破仑在柏林城中颁布了大陆封锁令,宣布大不列颠诸岛从此处于被封锁状态。回到巴黎后,弗朗西斯在自己阔别已久的书桌上发现了一封伦敦的来信,亚瑟的语气戏谑中带着几分矜傲,最后几行是这样的:

 

……陶醉在空前胜利之中的傲慢帝国,珍惜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吧。自然将大陆分裂,隔以重洋。要知道一座孤岛之所以能成为孤岛,是海洋使它与世隔绝,而不是陆地。就让四大洋永不枯竭的海水和我们脚下的伟大土地一起做个见证,看看这场游戏最后的赢家到底是谁。

 

弗朗西斯合上信纸,感到一阵久违的愉悦,就像精明强干的猎人瞄准自己中意的猎物后箭在弦上的兴奋。对方狡猾、傲慢而强大,在身边的敌人们相继臣服之后,没有什么比收回最后一块失落的拼图更令人满足。有趣的是,英格兰不正是他当年借由诺曼底之手初试锋芒时征服的第一处领地吗?而今野心的起点又成了终点,令人不由感慨命运的巧妙。他将盘中待阅的信件一封封拆阅了,又整理收入木匣中。就在这时,他的余光忽然被抽屉中的某样东西牢牢吸引住了,接着便被心中蓦然涌起的怀念之情所支配,放任自己再一次取出了那物。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信封,上面没有印章和署名,看起来莫名觉得空落落的。这是夏天他最后一次见到神圣罗马时从他手中得到的唯一物件。

 

波拿巴发布敕令后,他立刻骑马去了维也纳一趟,并不是想挽留什么,只对随行的人员说是去见一个朋友,怕来不及了。罗德里赫不久前才刚在他手下兵败服输,见到他进宫时竟没有阻拦,免去了他解释不通只好硬闯的麻烦。罗德里赫只是告诉他,那孩子久病多日,今天却突然回光返照一般神智清醒不少,心潮起伏,沐浴更衣,说是预感会见到故人。没想到来得是你。“别让他再难受了,如果你言行无状,今天休想离开维也纳,不管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也会将你扣作人质。”说得他仿佛是什么恃强凌弱、耀武扬威之人一般。罗德里赫一向气度闲雅,颇善交际,自那之后却一直对他冷眼相待。

 

最后一面的场景他现在还记得十分清楚:男孩身着一袭黑色旧衣端坐在窗前的软椅上,就像从古画中描出来的人物。稚弱的体态与他们幼时几乎毫无分别,弗朗西斯遗憾地注视着男孩细瘦的双腿如枯萎的藤蔓般从座椅中垂下,触不到地面,不由感慨道:他的确是一个被困于过去的人吧?说来悲哀,他国家的身份已经被剥夺,可是人们却还未来得及给他取一个可供称呼的、近似于人类的名姓,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被当作一个男孩在这世上拥有过生命。弗朗西斯只能以那个本应不存在的事物呼唤他:“神圣罗马帝国,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他们遥遥相望,均觉对方在自己眼中好像一幅无法触及的壁上的画。这场景十分不和谐:年长者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而年幼者却死气沉沉、黯淡无光。谁曾想他们曾是同龄手足?弗朗西斯合上房门,从阴影中走出,衣饰洁白,纤尘不染,只在领中系了一条织金丝巾。曾经蓄过的面须被削去了,重新显露出自幼时起便经年未改的秀美面容。他本就姿容明丽、顾盼生辉,此刻更是如同一株盛放的百合花般清高脱俗。男孩已有些灰败的蔚蓝眼眸转向他,一半面容隐藏在黯淡中,一半被窗外透过的夕阳镀上暖色,似悲似喜。

 

“我没有可以假手于人的心愿。”

 

男孩说话时显得有些哀伤,不知是为被无情提醒的即将失去的生命,还是想起了确有一桩毕生未遂的憾事。弗朗西斯又说,那就让我以私人的身份为你做一件事吧。男孩平静地笑了,自顾自地说:我从这些年的日记中截取与你们有关的片段分成了几份,没有别的东西可留下,这个就当是作是纪念吧。男孩向书桌的方向动了动指尖,桌面上放着一排空白的信封,他忽而像回到了从前一般玩笑道,其中还有不少秘密,兴许能解开你们之间一些误会,那不是很有用吗?

 

我还要帮你做一件事呢。弗朗西斯的嗓音低沉温柔,让人很想抛却一切就此沉睡。男孩闭上眼睛想了想,轻声道:那你帮我给他带一句话吧,就说——他的声音消失了,良久才幽幽响起。

 

不用等我了。

 

这便是永诀。当日离开维也纳后他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去了罗马传话,彼时费里西安诺正坐在庭院中摆弄一束枯萎无力的小雏菊,见到他来微微有些惊讶,又很快笑了一下说,能拿的都拿走了,现在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了。弗朗西斯知道他说的是被军队抢劫而去的雕像和油画,垂眸沉吟,我本不是为了那些才来的。费里西安诺微笑,过来坐吧,你竟有如此风尘困顿的模样,是从哪里来?弗朗西斯和他一起坐在庭院中,答道,是维也纳。少年的眼中蓦然涌起一阵怀念的雾气,握着萎靡花瓣的手静静垂落下来,声音悠远地回忆道:弗朗哥哥,小时候我问你我爷爷去哪了,我都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你告诉我说他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打仗,就像以前那样,等有一天胜利了就会回来。我就问你,东南西北,他去了哪个方向?你说你也不知道,那是很远很远的地方……费里西安诺说着轻轻笑起来,但是格外忧伤,琥珀色的眼睛看向他,你见到神圣罗马了吗?

 

他想起濒死的雏鹰。你不用等他了。

 

他和爷爷一样,不会回来了,是不是?费里西安诺只是看着他。

 

能和罗马相提并论是他一生的心愿。

 

费里西安诺摇了摇头。可是他说和我在一起才是他最大的心愿。

 

距离这对话发生明明不过月余,他却忽然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似的。不知神圣罗马为何选择他作为传话之人,是想要在临终之前最后提醒意大利不可轻信他,还是刻意用一件伤心之事来惩罚他?他应该恨我,弗朗西斯想,也许过不了多久德意志的遗墟上就会有人从他的骨灰中站起、带着这份恨意来到我面前。我会等着那一天,了结我们的夙怨。

 

信封里面的内容他在回国的路上匆匆读过,随即便收藏至今,再也没有打开过。神圣罗马也许是病中神识颠倒、整理起来难免混淆,抑或是想要暗示他与某人的确纠缠颇深、难分难解,总之那些内容过分频繁地提及英格兰了。这些日记的残片上没有日期,但能看出大都是过去一百年内写就的,在涉及一些他们共同经历的旧事时已经用上了回忆的口吻,此时读来便更加唏嘘,只有一处例外,写的是他不曾得知的神圣罗马与英格兰初见的场景,原文是这样:

 

“……基尔伯特最近和亚瑟走得越发近了,他也将亚瑟称作表亲。我第一次同亚瑟提起这回事还是我们一起去耶路撒冷打仗的时候呢。那时他变化太大,一言一行的举止风度都俨然是法国规矩,谁也看不出他的出处,居然猜测是法国哪位深藏不露的封国化身。后来看到他随理查国王而去,我们才惊异于英格兰如此迅疾的成长。但是军中事务杂乱,一直没有机会正式结识。说来还是由于弗朗西斯。某次我们见面寒暄(他抱怨说坐船坐得头晕),他转身离去时束发的丝带忽然松散,落在了地上,被我顺手拾起。就在回营地的路上,我的肩膀忽然被人一拍,按剑扭头去看又空无一人,手中却蓦地一空,发带已被人夺去。英格兰就这样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手扶剑、一手背在身后,向我行了个骑士礼——前倨后恭,用地道流利的法语问我:‘你怎么拿着法兰西的东西?我去帮你还给他。’”

 

“我被他如此捉弄本有些不满,但是蓦然从月光下他苍白的肌肤和明亮的绿色眼瞳中感到一种异于常人的灵隽——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那样的英格兰,因此记得分外清楚。当时便想,这孩子既然如此狡黠,何以又有一种涉世未深的天真之态?因此怀着好奇试探道:‘我也不知是谁的东西,你喜欢就拿去吧。’他脸颊上忽然浮起一丝粉色,生硬地扯开话题说:‘你不说法语我也听得懂。’我心中一动,问道:‘你会说撒克逊语吗?撒克逊人便是从我这里乘船西渡而去的,我们也算略有亲缘吧。’他笑了一笑:‘既然你也说了撒克逊人已经离开你们,那我和你就没有关系了。’我说:‘那我们至少也拥有人类所谓的中表之亲吧。’他不为所动,说:‘你说是便是吧,那又怎样?’不待我回答便径自离去了,待人甚是孤僻冷淡,我只当他是身为岛国、与人少有交际的缘故。不知他后来将那条发带还给弗朗西斯了没有?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势危急,大概是没有吧。”

 

弗朗西斯不知还有此事,但仍可想见亚瑟那时不谙世事的模样。狮心王耀兵海外,尚不知有阴谋正暗中收网,那条遗落的发带终究还是随着他和英格兰的反目而消失不见了。法国人在英格兰策动政变以期趁机夺回被“强占”的领地。是你国王的弟弟对他心怀不满,我们只是给予了他一些小小的帮助。他向亚瑟解释,亚瑟极尽嘲讽地看着他,他知道它们之间的信任已经消耗殆尽了。但这毕竟只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而神圣罗马的日记中却记录了另一个视角的叙事:

 

“……奥地利将被俘的英王与英格兰送来莱茵河畔受审,说英格兰人目中无人、轻慢无礼,冒犯了奥地利公爵的尊驾,英王更是疑似与穆斯林有所勾结。虽说是特此擒来听候德皇发落,其实是我们出价从奥地利手中买来的。我对英格兰说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他那时突遭大变,心神不定,已经麻木无感,却仍有一种倔强的执拗,据理力争,拒不认罪。奥地利问我,你在耶路撒冷时可曾发觉英国和法国相处时有什么异样?我忽然又记起那条缎带来,其实我一直好奇,他是如何眼尖发现我手中随意拿着的一条丝带的?大概是那时就对弗朗西斯十分留意了。故意在我面前把东西夺走,现在想来也有几分吃味的嫌疑。但是爱慕弗朗西斯的人虽多,我却一定不在其中,因为我早就有喜欢的人啦……话说回来,我说在圣城时他们两人看不出有什么龃龉。奥地利感叹:法国年纪和我们差不多大,其心思难测、无情无义怎么却好像远在我们之上呢?英格兰上当受骗也没什么稀奇。我想起法国兵变前夜依然谈笑自若的温柔面影,又想起他是应英国之邀才参加此次远征……也不由得悚然而惊,倒不是因为这人有多么狠毒可怖,只是他实在太善于伪装、又理智得近乎冷漠了。假以时日,他定是我身边最危险的敌人。奥地利又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忽然发现了我们的一个好帮手呢。我说,英格兰吗?他还算聪慧勇毅,但是未免有些太贫弱了,又与我们相隔海外,个性乖僻,对人情世故总是一知半解,未必会出手相助……奥地利笑了,说干净的白纸才好进行作画。我总觉得自己窥见了连一向心思玲珑的奥地利也未发觉的秘密,暗示道,可惜这张白纸上现在已经写满法国字了。奥地利嗤笑说是啊,仇已经记够了,这两人日后必生嫌隙。”

 

“凭心而论,我并不想看他们反目成仇,尽管这对我大有助益。想当初我看英法联军兵行海上,而我却只能陆上进军,还有些羡慕,既羡慕他们海军便利,不必奔波劳累,还可顺路经过意大利;也羡慕他们两人百年来联袂宫廷、并肩作战……意大利也颇善海战呢,法国的船舰就是请热那亚的匠人打造的。如果和意大利重建罗马帝国的心愿能够实现,我们岂不也能这样联手合作?但是我看英格兰和法兰西在一起并不开心,难道是他们本就不该在一起?那我和意大利又该当如何……当初我问过法国,你的封臣跑去争抢别人的王冠,岂不是十分叛逆吗?法国笑着反问道,你手下的封臣也有不少头戴王冠,不如你去挨个没收、或者把他们赶出去?我说不过他,又说,你自称在罗马生前就认识不列颠,现在正好断弦重续……法国惊讶道,你是想编排我心有所属、好劝退我的追求者们?我对你们一视同仁,从没偏爱过谁,绝不会因此冷落你们伤心难过的。我给他胡搅蛮缠一通,不自觉就说出真心话来:你既然有了英格兰,就别打意大利的主意了!法国忍俊不禁,说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意大利这么可爱,你怎能不许我喜欢?就让我们两个公平竞争,看意大利最后会选谁……法国的心思可真是古怪,我除了意大利之外再没喜欢过别人,他却见了谁都谈情说爱,定然不是真心实意,意大利才不会受他蒙骗,也就是英格兰一时不察罢了。我在英王向陛下行礼臣服时免去了英格兰对我的跪拜之礼,他虽然领情,但依然异常戒备,想来经历过此等遭遇后他是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了。我说你也该庆幸是落在我手里,你知不知道法国还在追捕你?要是换成他,那可不是只交钱就能解决的了。后来我用这笔赎金打造了一支舰队。我那时看他眉宇间尽是心灰意懒之色,归心似箭,恨不能此生再不踏足欧陆的模样。不禁提醒道,来日方长,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来日方长,定会再见。弗朗西斯在心中将这再也无法实现的字句默读了一遍。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不久之后,他逐步收回落入外国手中的土地,英格兰奋起抵抗,衔恨在心,和神圣罗马联合呼应,煽动大半个西欧起兵针对他,那似乎也是一场“反法同盟”,他身边的人总是在被他伤害、对他衔怨,想尽一切办法逃离他、反对他,而他亦在这样循环往复中对他们愈发冷酷。他在布汶决战中重创了神圣罗马——那时的伤势困扰了他一生,就像分崩破碎的国境,直至他临终之前都仍未痊愈——西欧自此臣服在法国脚下。就像几个月前他在耶拿大破敌军,这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因为这些本就该属于他。

 

他收起那些写满故人回忆的纸片,未曾想过神圣罗马竟然从他和英国的事迹里体悟了一番与费里西安诺的情分。神圣罗马几次兴兵讨伐意大利,以求吞并,无不给在罗马消逝后已沦为荒凉行省的意大利增添新的祸乱,终其一生也未达夙愿。费里西安诺被昔年初恋几番伤害,现在又不得不承受永别,哪里值得为了一时懵懂付出良多?如此说来,若是他当年没有允许诺曼底出兵北伐,亚瑟大概会比重见他后过得快乐许多,他也不会引火烧身、自作自受,惹出其后这许多事来。可是若非遇见彼此,他们又哪里能成为今日的自己?弗朗西斯忽然想起德语里有个词译作“远痛”,意思是强烈的、去远方的渴望。东方宗教中说人生中有一种苦难便叫作“虽复希求而不得之”,两者的含义也许很相似。他再次拿起案头那封未回复的信,一切都还尚未结束。

 

 

fin.



*1806年:七月,法国成立莱茵联邦。八月,奥地利皇帝放弃神圣罗马皇帝称号,神圣罗马帝国结束。九月,英国、俄国、普鲁士、瑞典结成第四次反法同盟。十月,耶拿会战,法军大败普鲁士,攻克柏林。十一月,法国开始实行大陆封锁。

*拿破仑战争期间从被征服地区搜刮了大量珍贵艺术品运往巴黎,其中以意大利损失最为惨重。

*虽复希求而不得之:佛教人生八苦中的“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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